一群“特写”的人
（作者/谢新伟 桂阳县特殊教育学校）
“‘老斯’，君君抢我的肉，他吃了，哇哇哇。”“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喝牛奶（满地打滚）。”“老师，李兴把篮球丢围墙外面了（多动症）。”“老师，张俊不肯进教室，我们拉不动（自闭症）。”“老师，‘老斯’，‘老西’……”“咿咿呀呀哇哇喔喔哎哎哎（聋语）……”叫声，喊声，哭闹声，不时响起在校园的各个角落，这就是桂阳县特殊教育学校（以下简称桂阳特校）孩子们的校园生活掠影。
桂阳特校始创于1997年，是一所九年制义务教育学校，其前身是桂阳县聋哑学校。学校坐落于县城东南一角，苍翠如黛的珍珠山宛如一条温润有力的手臂，将学校紧紧地揽入其中。校园错落有致，环境整洁雅静，宛如温馨的居家小院，一墙一室、一花一木，无不浸透着学校教职工苦乐交融的汗水，正是这个平凡的群体，真情演绎着教育战线上一个个“不同凡响”的“特写”人生。
“卧底老兵”的特教初心
谈到特校的创建工作，不得不说起一位特教届的“老兵”——黄兆杰。说他老，如今也不过四十出头，1996年从湘江师范学校特教专业毕业，第二年，他便被选派担任第一个聋教班专业老师，成了名副其实的桂阳特教“第一人”，而且，一干就是二十五年。他甘愿“卧底”，心无旁骛，日复一日，用心抒写特教“老兵”别样的苦乐人生。
黄兆杰作为手语骨干老师，推广普及“双语”教学成了他的主要工作。凡是初次听他课的“外行”，总不禁要问，跟聋生上课用得着这么喊吗？听了他的解释后才明白，这就是“双语”教学——手语+唇语，目的是训练学生通过看口型读懂话语的能力。在他的积极引导下，大多数非专业老师的“双语”教学能力稳步提升，他出色的手语教学能力为学生融入社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在学生眼里，他既是严师，也是可亲可信的大哥哥，不论男女学生，碰到学习或生活上的趣事、烦心事都喜欢与他分享或交流，即使是毕业多年后，也不忘回校看望或“微他”，大多数毕业学生的去向和工作生活现状，几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聋哑学生往往对普通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抵触和质疑，自我保护意识很强，习惯与同类人抱团取暖。这一心理缺陷是他们融入社会的最大心理障碍，因此对学生进行心理辅导成了不可忽视的问题。黄兆杰先知先觉，于是，他买来相关书籍边研读边实践，树荫下、走廊上、办公室和学生食堂等场所，经常能见到他与学生交流的情景。经过几年的理论攻读和教育实践，2012年他顺利拿到了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证书》，再次荣膺特校“第一人”。2020年学校创建了一间高标准心理咨询室，为他利用业余时间，义务为有严重心理障碍的学生把脉纠偏，提供了更为科学的平台，有效消除了学生因心理缺陷而引发安全问题的隐患。二十多年来，他还多次协助公安机关教育，审讯聋哑犯罪嫌疑人，为平安桂阳建设作出了积极贡献。他的执着和坚守，赢得了校内外广泛赞誉，2013年，黄兆杰荣获教育部“特殊教育园丁奖”，2021年获“湖南省特殊教育先进个人”称号。在他的影响下，其独生女黄若璇也毅然选择了公费师范特教专业，如今，父女同台竞技成了桂阳特教舞台上独有的精彩画面。
桂阳特校一路走来，实属不易，尤其是起步之艰难，运行之窘迫，老校长廖义程对此颇有感触。2001年，廖义程从普校校长调任至此，原县农校三栋老旧教学楼和一块篮球场，便是特校的全部家当。学校的教师编制、保障经费、教师的特殊津贴、围墙建设欠账以及进校公路硬化等一系列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于是，向上争、向外要、跑部门、等签字等，成了很长一段时间内校长的主要工作。时任县委书记吴章均在了解到特校面临的困境后，多次率领多部门一把手到学校召开现场办公会，吴章均表示，特殊教育是教育事业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特校的事要特办、快办、超前办，要有大县格局。有了县委县政府的高度重视，特校发展的瓶颈问题便迎刃而解，特别是把特校升格为副科级单位的决策，为特校步入良性发展的快车道注入了强劲动力。
对于特殊教育来说，其实坚守也是一种奉献，而关心关注特困学生，则善莫大焉。担任特教班主任二十二年的教师雷敏，就是众多长期坚守和仁爱善行同志的代表。她性格开朗、为人爽直，是师生们的“开心果”。虽然她家在郴州，每天往返，但从不迟到早退。她对学生极富爱心，特别同情困难家庭的学生。她每年都会将自家孩子闲置却舍不得扔掉的衣物洗净打包，送给他们，有时还号召亲朋好友收集可用衣物、食品等，带到学校分发给有需要的孩子们。这看似平凡之举，却直击你我内心最柔弱之处，于是，教师纷纷效仿，至此，为学生帮困解难，让学生接受有温度的教育成为了特校的良好风尚。
“转岗教师”的特教心路
由于历史的原因，一直以来，从普校“转岗”而来的教师成了特校的主力军。如何快速进入角色，顺利实现从普通教师到特校教师的转型，成了“普转教师”们的新课题。付萍萍，2005年调入特校，当时全是聋生，她想：“教师不会手语，教育教学活动如何进行呢？”于是，她下定决心，先从手语入门，力争在最短时间内进入角色。她从图书室借来砖头般厚的手语手册，一页一页、一字一词地照着练，课上学、课后练，向同事请教、和家人温习，那些日子，练手语几乎成了她生活的全部。有时，与常人打招呼，她也不自觉“动手不动口”，引得对方哈哈大笑。凭借这股子倔劲儿，不出半年，她基本上掌握了常用手语。慢慢的，她成了学校为数不多能熟练使用手语进行教育教学、舞蹈训练和手语翻译的老师之一。
2008年11月，她和雷敏、何建华三位老师领受了“第七届湖南省残疾人艺术节”学校参演任务。从接到任务到参演，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为了圆学生们的大舞台表演梦，付萍萍把自己才1岁大的孩子放在娘家照顾，小两口吃住也到娘家，她和两位同事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紧张的舞蹈编排和训练之中。要使听障学生配合音乐节奏跳舞，尤其是集体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次老师先做完示范，还要跑来跑去地给学生们扶头、搬腿、抬臂，一招一式地练，再一遍遍地整合练。一天下来，口干舌燥，身子像散了架似的。付萍萍回到家不要说抱抱孩子，就连看看孩子的欲望也没有了，她爱人心疼地说：“你为了节目，连自己的身体和小孩也不顾了！”经过二十多日的紧张排练，学校选送的学生集体手语舞《下雪啦》获得了艺术节银奖，听了现场主持人兴奋的贺词，她久违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三位老师相拥而泣。提起那段经历，付萍萍嫣然一笑说：“不过如此，应该，应该。”而她脸上透出的那份谦逊和幸福，折射出十几位“普转教师”共有的心愿。
在众多“转岗教师”中，还有一位身份比较特殊的人，她就是2012伦敦残奥会跳远铜牌得主，2017“感动桂阳十大人物”和郴州市“新时代向上向善好青年”——欧阳静玲。在她8岁那年，因为一场意外事故失去了左手整个手掌。然而，从13岁起，她便在体育竞技中脱颖而出，先后在国内外各大赛事中斩获28块奖牌。2013年，满载殊荣的她选择了特校，成为了一名体育教师，一人挑起了全校体育课教学和学生体育训练重任。她始终保持吃苦耐劳、乐观向上的优秀品质，经常现身说法，教育残障学生克服自卑心理，激励学生在自立、自强、自爱中赢得美好未来。2020年5月，桂阳展辉学校曾特邀欧阳静玲到校给展辉学校师生作励志演讲，她自强不息、顽强拼搏的感人事迹深深感染了该校全体师生。她教学严谨，非常注重发现和培养体育苗子，八年级一位听障女生徐小珊，身体素质好，但一直没有勇气展示自己的体育才能，在她的一再鼓励下，她逐渐爱上了体育，并通过一对一强化训练，小珊的跑、跳、球等运动天赋便凸显出来，更重要的是她逐渐变得阳光自信起来，学习的劲头也更足了，并顺利考入郴州市中心特校高中班。每每谈起小珊，她总是滔滔不绝，倍感欣慰。
“科班新秀”的特教情怀
在一般人看来，特殊教育并不需要高深的学识，需要的只是时间和陪伴而已。的确，对于智障孩子来说，陪伴也是最好的教育方式之一。外地女孩曾维和贺斌，分别于2016、2017年先后加入桂阳特校。当时学校没有家属住房，她们被安排一起住在教室旁的一间20平米的办公用房内，室内没有通水通网络，更别提卫生间了，生活极为不便。那时候，每天下班后，偌大的校园里除了门卫和几个生活辅导老师住校照管学生之外，就剩下她们两位科任教师了。学校远离闹市、交通不便，面对陌生的环境，如何打发漫长的业余时间，一时成了她俩讨论最多的话题。正当她们苦恼之际，门前不时闪过的学生身影让她们眼前一亮，对呀，没事陪孩子们跑跑跳跳，做做游戏，教孩子们干些提水、扫地之类的家务活什么的，不就过了呗。就这样，学校运动场上便多了一道师生一起漫步、一同嬉戏的靓丽风景，两位老师畅快的笑声回荡在静谧的晚霞里。再说，每周五是学校“代币超市”开放日，前来兑换食品的学生一批接一批，就够她俩忙活一下午了。2018年，学校新建公租房投入使用，两位女孩顺利入住。虽然住宿条件得到了改善，但与孩子们相守相乐的志趣直到现在也没变，每月二十多天不间断留守（学校实行月假制），生动诠释了科班新秀们甘于寂寞，乐于奉献的特教情怀。
2013年起，特校开始招收智障学生，如何科学评估学生的学习生活能力，一时成了较为棘手的难题。这一状况直到2016年教师李贝珍的加入，才逐步得以化解。与其说她是特教新秀，不如说是特教老兵，因为她入职前就已经在广州一家特教培训机构工作了十年，积累了丰富的工作经验。学校看重她的专业素养，由她领队成立三人评估小组，负责把好学生入校关。李贝珍生性耿直，原则性强，工作扎实。她负责学校送教上门指导中心工作，在全县脱贫攻坚期间，她经常加班加点，积极做好上传下达工作，拟定了“教育局统筹、决议、抽查，特校指导、师训、评估，普校定员、监督、落实”的全县送教上门工作实施方案，有效破解了送教上门工作操作性难题，确保了桂阳县脱贫攻坚任务如期验收合格，为当地200多名居家重度残疾适龄儿童公平享受教育积累了成功经验。
2020年开始，“00后”公费师范毕业生陆续加入特校，她们全新的教学理念和优秀的个人素养，令人眼前一亮。教师胡安娜以表达自我的教学方法，把知识点化作跳动的音符，描绘成生动的图片，引导学生多用手和眼睛去感知世界，生动有趣，效果明显。今年教师节期间，她的成功教学模式先后被省、市、县三级媒体推介播出，好评如潮。教师侯心雨良好的舞蹈教学能力，令孩子们如醉如痴。2021年5月，在学校党支部组织举办的“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唱支山歌给党听”师生同唱一首歌活动中，侯心雨优美的伴舞打动了全场观众，县融媒体记者深受感动，当天就将节目制作成微信视频号和抖音上传，赢得了数千网民的点赞。
“临聘辅教”的特教情结
每当清晨第一缕霞光洒向大地，教师们便陆续走进了校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田径场上，那一小队接一小队排列整齐的学生队伍，在生活辅导老师的指挥下，或悠闲漫步，或激情小跑，一些行动不便的学生，被教师或搀扶或牵手跟在队伍后面慢慢走。陆续到校的教师也大都会加入其中，一声声“老师好”不绝于耳，一张张笑脸灿烂如朵……这就是桂阳特校师生自觉坚持了近十年的必修课——晨走。
学校的生活辅导老师，大多是临聘的中年以上女性，她们主要承担辅导住校学生的日常起居和放学后学生安全监管工作，每人负责十来个学生。一个残障孩子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是一种沉重的负担，而生活辅导老师要同时面对一群生活自理、自律能力参差不齐的孩子，其工作之艰辛就可想而知了。吃喝拉撒睡，要伴随左右；打闹哭抢逃，要安抚彼此。照她们的话说，在此工作一年，相当于自己生了几辈子孩子。尽管工作辛苦、待遇不高，但她们一旦选择，便不轻言放弃。教师黄武凤应聘已达五年，她心地善良，整日里露出慈祥的微笑。为了舒缓心中的压力，她经常组织同事和学生把工作生活中的一些亮点和有趣的场景拍下来，再制作成抖音上传，既达到了宣传学校的效果，也愉悦了大家，同时还拉近了师生感情，可谓一举三得，她被大家亲切地称为“抖姐”。教师何玉香，自2019年从普校退休后，她毅然放下优越的退休生活，应聘担任特校生活辅导教师，她或许不太清楚这将意味着什么，但几十年教师生涯凝结的爱与责任让她无所畏惧。有学生屎尿拉身上了，她第一时间换洗；有学生想家哭了，她及时耐心安抚；学生用餐后，她及时收集好碗筷，并叫上一个学生，一起清洗，她洗一遍，再传给学生洗二遍，有时换着来，学生也经常换。对于这些招式，几位老师都有各自的心得，她们长期的手把手教学，既培养了学生的合作、服从意识，也锻炼了学生生活自理能力和学习毅力，生动体现了特校“全员育人”的办学理念。
党的十八大以来，桂阳县委县政府高度重视特校的发展，先后投资1800余万元，用于改善办学条件，陆续新建了康复楼、田径场、教师公租房，标准化改造了学生食堂和宿舍，校园征地扩容10余亩，多批次添置了现代化教育教学软件设备。10年来，学校接受社会力量爱心捐赠款累计达150余万元，接受慰问物资难尽其详，所有款物用于学校发展和师生奖优济困。其中，在2018年3月时任县委书记的彭生智组织召开的特校现场办公会上，决定县财政每年安排20万元专项资金用于解决学生营养早餐，本地4位优秀企业老板当场捐资共100万元。在2021年全县教育工作大会上，现任县委书记巫初华特别强调：“特殊教育要紧跟时代步伐，各部门要大力支持特校高质量发展。”临近春节，县长李志强代表县委县政府，专程到校慰问特校师生，并送来慰问金6000元。
近年来，在社会各界的大力支持和鼓励下，学校秉持开放包容的姿态，广泛开展“请进来走出去”活动，先后组织教职工赴顺德、株洲、益阳、岳阳、醴陵、龙山、永州及本市各特校参观学习。今年5月，学校成功承办了“郴州市特殊教育学校教职工气排球大赛”，充分展示了桂阳大县强县风采，赢得了参赛学校的高度肯定。2021年，学校获得“湖南省特殊教育先进单位”“郴州市文明校园”“郴州市教育系统优秀基层党组织”等殊荣。学校相关负责人表示，学校将搭乘桂阳“全国百强县”的发展快车，倾力打造“市级示范性特校”和“省级一流特校”，奋力谱写桂阳特校“十四五”发展新篇章。
大道至简，大爱无言。一群朴实无华的桂阳“特教人”和“助教人”，为残障孩子撑起了一片爱的蓝天。2022年9月，在学校负责人交接仪式上，卸任的校长刘亮忠紧握继任校长何柳青的手，深情地说道：“我有幸为特殊教育服务了12年，特教人质朴而不失芳华，低调而不失奋发的高尚品格时时感动我、激励我，我没有理由停下前行的脚步，我们没有理由停下前行的脚步！”“是的，‘润物无声，行胜于言’，校训铮铮，特教人别无选择！”何柳青坚定地回答。
您听，孩子们又在轻轻吟唱（校歌《一样的荣光》）： 宝岭山下\珍珠山旁\这是我梦醒的地方\妈妈说\我是一颗深藏的种子\听不见春雷的呼唤\习惯于密闭的温床\我试着发芽\慢慢生长\因为我渴望阳光灿烂\鸟语花香！
宝岭山下\珍珠山旁\这是我仁爱的家园\老师说\我是一位折翼的天使\巧手比划神采飞扬\不屈脚步掷地铿锵\我试着飞翔\不达不返\只因您那期许的目光\笑靥如兰！
宝岭山下\珍珠山旁\这是我奋进的乐园\我对您说\我陶醉于爱与力的世界\田径场上挑战极限\小小画册彩绘明天\我必须坚强\不负众望\只为那别样的精彩\一样的荣光！
（文中学生均系化名）
（一审：夏博 二审：邓望军 三审：文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