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生在刻苦练习舞蹈基本功。本报记者 张学军 摄
1994年，20岁的邵瑜，刚从青岛幼儿师范学校毕业，进入幼儿园工作。她清楚地记得，工作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幼儿园对教师的考核，除了组织集体教学活动，就是“弹跳画唱”这些艺术技能。
同样在幼教行业工作多年的吴丽珍和罗晓红，也见证了那个“技能至上”的时代。
但时至今日，再提及考量一名幼儿教师能力是否合格，她们三人，都不约而同地说是组织游戏，以及观察、解读、指导、评价幼儿的能力。
或许，正因为今天我们对幼儿、对幼儿教师，甚至对整个学前教育的认识都发生了巨大变化，不久前，“弹跳画唱”到底是不是学前专业发展“裹脚布”这个话题一经挑起，就引爆了网络。
争论背后，大家关注的焦点浮出水面：今天的幼儿教师究竟应具备哪些能力?“弹跳画唱”在幼儿教师的能力结构中如何定位?
“弹跳画唱”是烧好幼教这盘菜的调味品
“弹跳画唱”对幼儿教师还有价值吗?无论是从高校，还是从幼儿园方，记者得到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在西南大学学前教育学院副院长胥兴春看来，幼儿教师的“弹跳画唱”功，对教育实践至少有三方面价值。首先，便于组织活动。比如在幼儿园一日活动的过渡环节，教师可以巧妙运用音乐让孩子迅速安静下来。其次，“弹跳画唱”对幼儿是一种艺术启蒙。教师对音乐、线条等的运用，可以让孩子体验到艺术的美感，从而对艺术产生兴趣。再其次，幼儿园五大领域中的艺术领域，也要求幼儿教师具备一定的艺术技能。
浙江师范大学杭州幼儿师范学院学前教育系主任刘宝根，从教师发展角度出发，认为“弹跳画唱”是幼儿教师人文素养与艺术修养的组成部分。只有教师具备基本的艺术素养，才有可能关注并看懂幼儿在活动中的艺术表现，从而提供适宜的指导。
在具体实践中，浙江省宁波市闻裕顺幼儿园园长李江美也观察到，对于新手教师，如果他们掌握了基本的“弹跳画唱”技能，就能很快融入幼儿园。特别是年龄小的孩子，如果一位教师能迅速画下孩子说出的某个动物，就很容易被接纳。福建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附属第二幼儿园园长吴丽珍也意识到，如果幼儿教师多才多艺，组织活动时有艺术表现力，也更容易“拢”住孩子。
很显然，“弹跳画唱”无论对幼儿教师还是对幼儿，价值都是不可否认的。
“所以，绝对不能说‘弹跳画唱’是学前教育发展的‘裹脚布’，它至少是烧好幼儿教育这盘菜的调味品。”南京师范大学教授顾荣芳说。
对幼儿教师艺术技能的要求向艺术素养转变
“弹跳画唱”的价值显而易见，但无论是高校还是幼儿园，都一致认为，今天，纯艺术技能对幼儿教师的重要性在降低。
胥兴春发现，近些年，越来越多的院校加入到学前教育专业人才培养队伍中，这些院校艺术技能课程所占比例都不大。比如西南大学，学前教育专业艺术类必修课不超过10学分，且多是基础课。
在顾荣芳看来，无论是狭义的音体美技能，还是包括文学、儿童戏剧、教师口语等在内的广义艺术技能，在高等师范院校的相关课程占比基本都不超过20%。
对于中专、高职，甚至是大专层次院校，传统上艺术技能在学前教育专业的比重较大。但近些年，随着社会对学前教育认识的变化，以及这些学校的升格，对纯技能的要求也在降低。
所以，顾荣芳认为，无论是本科还是专科，在学前教育人才培养上都要相互靠近，因为它们培养的都是幼儿教师，人才的核心素养应该一致。
除了高校在培养方向上的变化，幼儿园园长们也普遍表示，在招聘教师时，“弹跳画唱”已不再是考核重点。
据长沙师范学院附属第二幼儿园园长罗晓红介绍，她在招聘新教师时，会提供讲故事、科技小制作、游戏材料解读，以及儿歌、舞蹈等十多项选择。青岛市西海岸新区第一幼儿园园长邵瑜只要求应聘的教师跳舞时能身体协调，唱歌有基本音准即可。
“而且，随着新媒体技术的发展，‘弹跳画唱’是可以通过技术手段替代的。”吴丽珍说。
“艺术技能虽不是必需的，但艺术素养却是必需的。”无论是高校还是幼儿园，都认为，近些年，学前领域对幼儿教师艺术领域的要求，正在从艺术技能向艺术素养转变。
何谓“艺术素养”?
专家认为，艺术素养至少包括感知美、欣赏美、表达美等方面。体现在实践中，表现之一就是教师可以即兴地进行艺术表达。
邵瑜发现，具备艺术素养的幼儿教师，对美格外敏感，教学中也能即兴运用音乐或绘画进行艺术表达，这样的教学活动更有弹性。而且，教师的审美会直接影响幼儿审美观的形成，而幼儿的审美是教不出来的，只能在环境中熏陶出来。
“如果一个教师具备美术素养，就能将孩子的弹珠滚画和波洛克的作品相关联。”李江美说。
高校在人才培养过程中，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种趋势。
据了解，陕西师范大学学前教育专业第一年开设的都是音乐基础、美术基础等基础课程。西南大学甚至专门开设了“艺术与审美”课程，以提升学生艺术素养。浙江师范大学杭州幼儿师范学院的课程设置模块，也主要是“艺术素养基础”与“艺术素养拓展”。
刘宝根提出，学前专业艺术课程近些年正在从与儿童发展、儿童教育相分离的专业体系，走向与儿童发展、儿童教育相结合的教育体系，更强调“为儿童的艺术”。课程目标也从技能训练走向集感受、理解、欣赏、表达为一体的艺术素养养成。
“艺术教师要幼教化。”陕西师范大学学前教育学科负责人程秀兰也明确指出，高校学前教育专业已不再单独追求艺术技能，而是向儿童艺术靠近。教授艺术类课程的教师，必须研究幼儿身心及动作发展特点，还必须了解幼儿园实践。
教师艺术素养贯穿在与幼儿的互动中
当了16年幼儿园园长，亲自招聘了100多名幼儿教师，近些年，罗晓红越来越关注教师与幼儿互动的能力。每次，她都会给前来应聘的教师一些时间，让他们与幼儿相处。她会站在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喜欢孩子是第一位的。”罗晓红说。
李江美也会让应聘者自由选择年龄段，与幼儿展开互动。在她看来，这个过程能很好地展示教师的教育观、儿童观。
除了面对面与幼儿互动，园长们提出，他们也会从理论层面考核教师与幼儿相处的能力。
邵瑜在招聘教师时，最主要的环节，就是给求职者一个游戏活动案例，让他们解读案例中幼儿的发展情况，评价教师的支持策略。应聘者还必须回答，如果自己是案例中的教师，会怎么做。
“相对于‘弹跳画唱’这些‘术’的部分，今天，幼儿园更关注教师的观察、解读、支持、评价幼儿等‘道’的价值。”罗晓红认为，这与近年来社会倡导的儿童观、教育观、发展观有直接关系。
随着“幼儿园以游戏为基本活动”成为共识，教师被要求退后，通过环境创设、区域活动、一日生活等提供情感链接与学习支持，培养幼儿自主学习的意识与能力。
“当然，教师的艺术素养本身就贯穿在与幼儿的互动中，二者无法截然分开。”邵瑜说。
记者还发现，无论是高校还是幼儿园，都认可幼儿教师的专业知识与专业能力很重要。但同时，他们也一致强调，师德虽然不是幼儿教师能力范畴，却是最主要的。
“任何一种能力缺失都可以当幼儿教师，唯独不能缺了爱心，不能缺了师德。”顾荣芳说。
园长们也告诉记者，招聘教师时，他们都会重点考察应聘者的求职动机，了解他们对幼儿的态度，以及对幼儿教师这个职业的认识。“如果没有对幼教行业发自内心的爱，这份工作是很难坚守下去的。”邵瑜说。
2020年3月，教育部教师工作司发布《幼儿园新入职教师规范化培训实施指南》，围绕师德修养与职业信念、幼儿研究与支持、幼儿保育与教育、教育研究与专业发展4个模块展开培训。这些培训内容，很好地回应了幼儿园对新教师“德”与“才”两方面的要求。
“教师既要爱幼儿，又要有爱幼儿的办法。”或许，李江美的概括，真正道出了今天的幼儿教师该有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