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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名家丨廖静仁散文《山雾》(外一篇)

2021-10-09 13:59   [来源:华声在线]   [作者:廖静仁] [栏目主编:雪马] [责编:黄爱民]

山    雾


  闹市是渐渐地远了。进到这山里来,是决意要寻找什么,求索什么?

  山,满眼是山,峰托着峰,岭推着岭,重重复重重,这没完没了的山的巨浪。 山雾是顷刻间扑来的,裹着丝丝细雨,有些呛人,有些沁心,忙掏出小小镜子贴面相照,噢,头发眉毛全都白了。却不知道,这是阴雨的预兆呢,还是天晴的前奏?

  把这雾比喻成水是不恰当的,就比喻成梦吧。在这如梦的雾里,给人一种溶化的感觉,烦忧和苦闷,都在雾里头挥发了。人在这样的环境中,是无所谓负担,无所谓责任的,精神得到了最大限度的自由和舒张。说是虚幻也好,真实也好,反正,人和自然都达到了一种超越和融合。

  在这既空非空的山谷里,我便是雾了。

  有山鸡咯咯咯从山顶下来,歌唱是很开心的。就有微澜在心湖深处涌动。我复又成了我时,便想到有资料作过如此记载:林中禽兽,多能预测气象。那么,天晴是无疑了。倘若有山雨欲来,这山鸡往低谷行走,不是会遭到山洪的袭击么?

  山雾是我无法揽住的希望,我恼那山雾。

  不多大工夫,山雾倏忽就没了。是山把雾吸进了肺腑吧?有一细细小小清泉,从山的胸前涌出来,像飘逸的丝带,舒展着绿色的线条。有心无心,我沿清泉走去。它是在跟我变着戏法吧?穿过巨石,便成了激流,飞溅着,声如雄浑的铜号齐鸣;淙淙淌进细石草丛,有声无声,又如柔美的江南丝竹;漏下石缝的空隙,叮叮哨哨,又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琵琶在弹奏。

  一曲远近高低、轻重缓急的清泉交响曲,原是如此令人心醉神迷!

  醉过,迷过,又拾山径向上攀爬。却不知怎么就想到:山是老人,清泉是他的诲语。是自知读不懂那超然的境界,以及那精心的妙构么?就什么都懒得去想。

  山又空了,心又空了,不闻尘世的喧嚣;径也深了,云也深了,自在游曳如野鹤。

  只是,转瞬间,就有太阳升上了山坳。躯壳受到些许刺激,思维又鲜活了。抬头观日照时,眼睛花了,苍翠茂密的树叶上,处处是旋转着的小小太阳呢!原来那雾是化成了水珠,藏匿进绿意里,正等待着这辉煌的一刻哦。却没有朗朗乾坤的感觉生出来,让人能够体味到的,是清爽月色洒进了林子里。有很轻的风吹过,阳光在树叶上迷人地闪着,如同怀春少女的眸子。被阳光雕刻出来的山谷依然很静。林子里的阳光溶溶,一切纯净,一切透明,包括山林和人生。

  我是在寻找什么呢?是在求索什么呢?

  就看见山径在微白着。一如亘古的脐带,在苍郁的山峦间飘飘悠悠。这样的时候,当然就使人想到生命的原始和神秘:脚步有些怯了,不是害怕有虎狼龇着利齿,以及有蛇蟒张着血口,于这样的氛围中,以心换心,是能够化干戈为玉帛的。我之心中惴惴,是疑心这山径会引领我误人了先人营垒——刀耕火种,茹毛饮血,令我这进化了的所谓现代人,生发出许多无端的感慨来……

  也许,又将有意外的获得:大山老人会把诲语破译给我听。

  那好,我就不仅仅只是等待了。


山    谷


  峡谷依旧很长。林子依旧很深。于这样的领域里,说树木参天是极不真实的,因为峡谷两面的山崖把世界紧紧地捂着。但,树木却委实很高,又很瘦,是不是因为缺少阳光的缘故呢?我无法说出那树的名字,也难以描述其形象,我只能说,树们的皮是皲裂着的,枝很细,叶呈深绿颜色。就想:冬夏也罢,春秋也罢,季节的更替,是无法从峡谷里的树木上寻觅到任何迹象的,喜怒哀乐,于树们已不会轻易言表。它们太深沉,深沉得令人心痛。是怎么回事呢?深沉总是以长年的压抑为代价?其实,这样的地方,本来是不应该生长树木的,荒芜着多好。苍凉不也是一种境界么?就怨恨起那些不知忧虑的山鹰来,一定是鹰们不经意中把种子也当食物遗落在这峡谷里了。

  种子是无辜的。

  在破土发芽时,依旧对自己所处的世界充满着遐想。可种子不知道,遐想总会被现实所毁灭呢。这样的时候,我便感到自己的悲哀了,悲哀自己的太浅薄:往日里自己跟人家大喊“美好明天”、“美好的未来”,其实是有如“捡到篮里就是菜”,只能表示自己饥饿时对于过程的一种原有的省略的举动,是有如“病笃乱投医”,则不仅把思考的逻辑省略了,还在于这是一场把生命交托给非理性的苟活的赌博的举动,说到底,是一种浅薄得可笑的举动。

  可深沉又如何?

  峡谷里的树木是深沉得到家了。可又如何?

  是的,也许有人会说:寥落的寒星嵌在深邃的天际,或是枯藤老树昏鸦,或是西风残照,或是秋雨萧萧,以及断肠人在天涯……具有一种难以言传的奇特的美。当然了,说这种话的人,肯定是自命为艺术家的,在艺术家的眼里,处处皆是美。但我说:这样的艺术家是多么浅薄。厚厚的一本《世界现代艺术家辞典》记载得颇为清楚:画家梵·高,作家海明威,川端康成……等等,可他们都是用同一种方式——自杀来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倘若他们觉得这个世界多么美好,会自杀吗?

  还有我国古代智者屈原,曾把心中的千万疑问向上苍诉说,可上苍不语,于无望中,他最终不也只能是一头扎进滚滚滔滔的汨罗江中了此一生么?

  我们面对的是同样一个苍茫宇宙。

  宇宙苍茫,不可求索,谁的感觉又不只能是无所措?

  想想,又很好笑的。很好笑是因为记起了不久前读过的一本书中的一段话:眼前有九条路,即使这九条路全是坦途,即使坦途之后连着坦途,又与九条路全是绝路,绝路退回来又遇绝路有什么两样呢?无限的坦途与无限的绝路都只能说明人要至死方休的行走,所有的行走加在一起便是生命之途,于是便无惧无悔,不迷不惑认真于脚下,走得流畅也走得镇定。话确实说得很有道理,能够添许多信心,心中倒没有了迷惘。

  但我依旧笑了,笑说这话的人滑稽。这些穿长衫戴眼镜的先生们,总是把人们愚弄过来又愚弄过去。其实,他们又何尝不知道,在愚弄他人时,自己也被愚弄着。孜孜求索一辈子,所求到的依旧是一抔黄土。还很难说,有谁在黄土前竖一块小小石碑。这是谁的悲哀呢?

  我当然就坐下了。并且往路边草丛一滚,还是仰头看日头吧。无所谓昨天,无所谓明天,就连现在也不可叵测,人,只能拥有苦难,这是惟一可以把握的存在。难道不是?这时刚好是正午。阳光的金箭从峡谷极处的一线天射来,射得我双眼泪水横溢。我横溢着泪水,不仅仅是为自己。这真是一个不怀好意的世界。可不怀好意又如何?于是我只好闭上眼睛。但,什么也不看,却并不等于什么都不想。人,总是因有所想,才注定了要承受苦难的。这样的时候,就有山中野蜂于身边飞着,只是,我懒得去瞅上一眼,并且让心也麻木着。这样当然就好了,蜂们是否杀气腾腾,凶像毕露我无所视也无所想。蜂们毕竟又飞去了么?是不是又在不多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上蠕蠕滑过?那东西软软的,凉冰冰的?那是一条花纹斑斓而又美丽的毒蛇么?

  我没有动一动,如沉沉入睡得死去的一副样子呈现于这个充满着侵扰的山中世界。

  倘若我愿做一个活着的“死人”,世界,你奈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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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静仁简介:廖静仁,一级作家,湖南省文史研究馆馆员,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得主,全国第三届青创会、第八、第九届文代会代表。著有散文集十余部,其中《纤痕》《过滩谣》《大山诲语》《我的资水魂》等篇什,先后被《新华文摘》选载并有《红帆》《资水河,我的船帮》等由《中国文学》译成英、法文向国外推介。近年转事小说创作,并已发表中、短篇小说若干,著有长篇小说《白驹》等。已有评论称:他正在努力完成从自然资江到文化资江的跨越。

  编辑:丁雅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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